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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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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慈恩寺依傍著巍峨青山,滿目青翠,水木明瑟,這天開圖畫的絕好風光,叫人看著心境都不由得空曠清新了些。

先帝在時,曾不問風雨地每年七月前來慈恩寺禮佛,佛殿中央供奉著那尊寶相莊嚴的金身佛像,便是由先帝所造,也因此這裏慣來是熙熙攘攘的熱鬧,上至官宦勳貴,下至尋常百姓,各個都有所求,求功名,求富貴,求安康,便各個跪在墊上一派虔誠狀的燒香拜佛,以求上天垂憐成全所願,佛香渺渺,瞧著是分外縹緲仙氣,打眼一望,卻全然世俗庸碌。

大抵是因慧能禪師雲游回京的緣故,慈恩寺周遭已滿是各府的馬車,各個都盼得能與禪師親談,得他指點迷津,畢竟慧能禪師可是先帝親口聖言所講的大智大慧之人。

因青年時候的瑯琊侯府權勢赫赫,老侯爺據說同慧能禪師頗有幾分交情,所以瑯琊侯府馬車避開人堆,向著慈恩寺側門駛去,這有著僧人把持著門,顯得實在僻靜安寧,只隱隱約約地能聽見遠處大殿的擾聲。

玉茗小心翼翼地將孟夷光扶下這為了張揚侯府威勢而強撐著華貴的馬車,格外仔細地替她理好帷帽垂下的輕紗,孟夷光隱在朦朦朧朧輕紗下朝她柔柔一笑,老侯爺也被一直侍奉在側的老仆扶下馬車來,今日過盛的日頭叫他不禁皺起眉來,他側頭看了眼孟夷光,說道:“阿妧,我去禪房拜見禪師,你若覺無聊,可在這周遭青林中走走散散心,但切勿太遠,免得迷路,或是被人打攪。”

孟夷光溫馴頷首,聽起來很是懂事地輕聲細語道:“阿妧明白,祖父不必擔憂。”她聲音微頓,“阿妧就在林中的靜心亭中等候,若是有事,祖父可遣人來喚我。”

等瞧著老侯爺身影漸漸隱沒,孟夷光回頭看了眼身後跟來的婢女,像是隨意點道:“太多人跟著不免聲勢浩大,擾得佛祖厭煩,有玉茗陪著我去走走便夠了,今日暑氣重,剩下的就找些樹蔭底下坐坐,不必苦守在馬車旁。”

往林深處走走,入眼生機勃勃的蒼松翠波中可見一座精巧小亭,孟夷光不怎意外地見到早已等在亭中的謝琮。

今日這般炎熱天裏頭,謝琮穿件濃紫織金長袍,頭戴鑲羊脂白玉的累絲金冠,腰間懸著金鑲寶的香囊與玉佩,手上還裝模作樣地拿著串檀香佛珠,孟夷光可是知道,因謝琮一直覺得梁王滿心思放在禮佛誦經上,忽視了梁王府中苦心經營打理事宜的王妃,而對這些所謂神佛素來有些隱隱不喜,他此刻如此作勢,瞧著雖是分外雍容矜貴,可也不免叫人暗暗心頭打趣他未免太過端著姿態,絲毫都不有趣。

不過孟夷光倒也不覺得謝琮這樣討厭,只覺得他太過正經斯文地講究皇家派頭,隱隱有些可愛,她伸手將面前輕紗攏起掛在帽檐上,擡眸笑得輕快而明艷:“世子這是在想誰呀?怎的這般魂不守舍。”玉茗打著油紙傘替她遮著日頭,陰涼天地裏孟夷光也依舊流光粲粲。

謝琮猛地回頭看去,正見孟夷光含笑盈盈地輕盈走過來,孟夷光穿著件縷金竹葉紋的青綠顏色長褙子,裏是身纏枝牡丹紋暗花的淺雲色襦裙,仿佛是新生出來俏嫩嫩的蓮葉,細伶伶的腰肢上懸著那枚謝琮托孟唳送她的玉佩,烏木樣黑濃的長發並未盡數挽起,順柔地垂墜在她身後,溢出流麗,頭戴頂分外小巧精致的白玉冠,耳垂明玉珰,皆是老侯爺私庫裏頭出來的極好東西。

可惜成色這樣剔透清澄的羊脂白玉,也比不得孟夷光面頰新雪般皙白,她明明並未塗抹過多胭脂,可唇色仍是鮮艷得誘人采擷,桃花一樣漂亮嫵媚的眼眸顧盼生輝,神采飛揚,仿若山間剛剛化形而出的靈秀精怪,整個人看起來秾麗清艷,分明就是叫重疊蓮葉遮掩住的一枝艷麗芙蕖。

謝琮不由被驚艷,心生歡喜,他略顯慌亂地出了亭子,朝著孟夷光走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低聲念道:“夷光…”這聲喚得著實纏綿繾綣,孟夷光都不由仰面去看他,讓謝琮白皙面上更是泛起層淡淡薄紅,更是有些羞澀,“我自然…自然是在想夷光,豈會去想那些無關緊要旁人。”

靠得近了,謝琮這才瞧見孟夷光纖細白腕上並沒佩戴著什麽珠釧玉鐲,不是點翠也不是燒藍,而是用淺碧色絲絳束了枝綻得正正好的玉樓春牡丹,略長的絲絳墜下,伴隨著她行動時候會如流水般劃動,好生靈動輕俏,謝琮一猜便知,定是孟夷光的主意。

謝琮還記得他們頭一回見面時候,孟夷光穿著一身白縠衣衫,金線繡的精致繁麗花紋在明燦燦的日頭底下映出耀人的璀璨,黑鴉鴉的長發由桃花枝挽起,開得爛漫明麗的桃花盛綻在她烏油油的墨發裏,著實巧思,她無意間地朝他望來清淡淡一眼,唇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明媚笑意,臉孔雪白,鬢發烏濃,嘴唇鮮紅,是多濃墨重彩的美艷傾城,是謝琮見過最最好看的女兒家,只消短短一面就足以叫人神魂顛倒。

如今二人靠得稍稍有些近時,謝琮鼻尖隱約間繞著一股格外好聞的香氣,不知是這花香,還是孟夷光身上熏的香氣,叫他忍不住地下意識深嗅,辯出這味獨一無二的“百濯香”,這是孟夷光自己調制出來的,香味曾經無數次地縈繞出現在謝琮夢裏頭,叫謝琮此時嘴唇囁嚅,竟說不出任何話來,生怕驚擾神女。

謝琮手下意識地一握,卻只握住在這灑金青碧間緩緩流動的微風。

聽著謝琮這甜言蜜語,孟夷光朝著他又是燦然一笑,當真嬌艷得不可方物,她雪白皓齒輕咬下唇,輕飄飄地睇了眼謝琮,柔聲講:“你自然是只能想我的,若是去想旁家的姑娘,叫我給知道,非要不理你了才是。”這話說得嬌嗔又嬌柔,讓謝琮直想拋卻無用神智,刨心給孟夷光看看裏頭是不是只裝著她一個姑娘,又擔憂那血淋淋的可會叫她驚嚇。

孟夷光可不知道謝琮這想法,她笑吟吟地註視著謝琮,滿意地看到對方神色,這才繼續說道:“不過我也知道琮哥哥定非那等浮花浪蕊的輕薄子,我一直相信咱們倆是心意相通的。”她垂眸,剔透頰上極為適宜地浮上艷麗飛紅,雪白指尖輕輕地觸碰腰間玉佩。

這番小女兒家可憐可愛情態,讓謝琮看得是心喜,又是難受,只能連連點頭,輕聲道:“自然是的,自然是的,我心裏頭是從來只有夷光一人,以前現在和往後皆是。”

孟夷光看謝琮不知想到什麽一副呆楞楞模樣,又是笑道:“琮哥哥,咱們也別光站在這兒,不如進亭中坐坐再說話,今個日頭實在毒得很,再站一會兒,咱們都要暈過去了。”

謝琮趕忙接過仆人手中油紙傘,一邊給孟夷光撐著,一邊陪她走進亭裏頭,吩咐周遭侍奉他的仆婢:“去把冰鑒裏的酥酪還有漉梨漿取來。”他拿起放在亭中石桌上的泥金山水竹扇,竟有些伏低做小地輕輕給孟夷光搖風起來,“是我不是,夷光可覺難受?”

孟夷光心安理得受著謝琮討好,笑眼彎彎:“我身子哪有那般柔弱,只是琮哥哥今日怎的如此體貼,還如此著急地昨天黃昏給我遞信,說今日慈恩寺竹林亭中見面,若不是祖父也恰好今日來拜見慧能禪師,我真要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仍是笑得流光溢彩,顏色略淺的眸子溫柔地定定看著謝琮,眸底深處有著謝琮察覺不出的冷淡。

謝琮扇風的手不覺間停下,面上強撐的笑意瞬時消散,他看著孟夷光,二人明明靠得這樣近,可恍惚間,謝琮卻幾近驚惶地察覺,孟夷光就如他抓握不住的那陣風,因自覺有愧,他不敢說什麽,只能望著孟夷光,渴求她能夠理解他。

兩人相視著俱不發一言,隱隱僵硬,而在孟夷光與謝琮都未能察覺到的不遠山巒上,日頭灑下來的郁郁蔥蔥之間,一片綠葉幽茂,麗蕊穠繁當中,大鄴年輕的官家正實在不怎端莊地閑閑倚在樹上,他穿件官綠色織銀雲鶴紋袍子,疏朗瀟灑極了,樹影漏下的斑駁光影叫他面容明明滅滅,手裏頭正拿著數枝柳葉條,手上靈巧地來回翻動著,可目光卻不專心地流連在那亭中。

謝璋身前半跪著的是皇城司精銳,正在依著孟夷光與謝琮口型辯著他們所說言語,以通報給謝璋聽。

謝璋的目光沒有投向他自小就分外厭惡的謝琮,而是靜靜落在孟夷光身上,相隔太遠,他其實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那抹顯得弱不勝衣的嬌弱身影,與孟夷光太過精致清麗的側臉,可這樣大致的五官輪廓卻還是不禁地讓他心神搖曳,就好像他們其實早已經見過,他已經歡喜她好久好久。

然後,魏良策就聽見官家聲音像很是隨意輕佻地說道:“魏良策,朕好像找到了。”但當魏良策大著膽子擡眸去看謝璋時候,只見謝璋目光灼灼,以一種往前從未有過的專註明亮神采看向那頭的孟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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